我们宿舍住着刘山、方经理和我。三个床成为三个点,构成个直角三角形的平面,刘山与我对面而卧。而方经理在最小的一个锐角上。他除了床之外还放了很大一张老板桌,据称是现代阻燃材料做成的,可以防火。假如屋里发生火灾的话,独它可以安然无恙。老板桌放在屋里极不协调,却是为了方经理的办公方便。他想什么时候办公就在什么时候办公。宿舍几乎成了他的半个办公室。桌上常常堆码着一卷一卷的工程图纸。我常常展开那些蓝色的图纸向他请教。方经理说,那些形态各异的方格线条,就是楼房的最初表现形式。在建筑施工过程中,再把这些平面线条立体化。解剖学家看人,人就是骨架和经胳。建筑师看房子,房子就是这些线条。整个大上海就是这些线条构成的。无论楼房组成的现代都市多么复杂,可当你把它线条化了之后,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。所有人都居住在这些大同小异的线条里,无论他尊卑贵贱高矮胖瘦。
我在图纸上寻找窗户的位置。刘山给我指指说,就是在施工图中标识得最简单最不显眼的小方格。我之所以要寻找它,是因为它在生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。文学家总是酸不溜秋地说,眼睛是心灵的窗户。而建筑师也文学家似地说,窗户是心灵的眼睛。这些大大小小的心灵的眼睛在晚上的上海就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