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进院子,他就知道儿子在家,棚屋里停着电驴子——亚马哈小摩托。
“土蛋儿!土儿——”他叫着。
“爸爸,你有什么事情吗?”儿子说话早没了土腔,学着广播里的调调。范十二觉得那味道酸醋不象酸醋,酱油子不象酱油子。他闷着头径直往屋里去,儿子却堵着自己房间门站着。范十二瞥见.屋里有个穿雪花呢外套的姑娘。
“……没,没啥事儿。”范十二只好又往回走。
拿把铁锅铲抢锅巴垢,那声响单调得寒心。土蛋儿他妈死了多年,土蛋儿又在厂里上班,常不回家吃饭。孤老头一个人的饭还不是蚊子叮菩萨,能吃出啥味?锅里的水刚响,范十二就把一筒挂面下了进去,结果煮成了一锅面糊糊,
要是土蛋儿他娘还在就好,她撰的面条子筋道,有咬头。土蛋儿娘生孩子老晚,小四十的人了,才得了头生儿;如同一搜头刨出金娃娃,乐得不知昨抱了;取名叫土蛋儿,名字贱,小鬼儿听着不起眼儿,不会半道勾了去。土蛋儿半岁在床上爬,不摸糖果光抓工分簿。村里会计说那是想抓书哩,长大准能成材料。土蛋儿后来在村小学读书,果然功课好。考中学时,整个莲村只有他一人考进了城里最好的一中。
一中是个高、初中在一起的重点中学,学生都在学校里吃住。土蛋儿每星期六回来,范十二都要扯着儿子去豆腐坊门口走走,那是个饭场。屹嗽在愉树底下吸溜面条子的人,没有不夸土蛋儿“排场”的。“他,瞧咱土蛋儿!眉眼那俊哩,多象他娘。”“他,你看土蛋儿那身子骨,眼瞅着要出落成他爹那个虎架啦。”土蛋儿才上初中一年级,却已学会了城里学生的斯文和矜持,他用手姆着头说:“我现在已经不叫‘土蛋儿’啦。我在学校里改了名:途坦,范途坦。声母韵母和原来差不多,基本上还是那音儿。”